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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說:專訪凌嘉勤教授

凌嘉勤教授-香港理工大學 賽馬會社會創新設計院總監

凌嘉勤教授 香港理工大學賽馬會社會創新設計院總監


社經發展 一步一創新

「《香港2030+》是我命名的。」凌嘉勤教授說。2012年,凌教授出任規劃署署長,曾參與全港策略規劃、跨境規劃、香港國際機場和東涌新市鎮規劃等等,任內推出《香港2030+:跨越2030年的規劃遠景與策略》,建議發展東大嶼和新界北。2016年他退下火線,擔任香港理工大學賽馬會社會創新設計院總監,展開不少社會創新項目,為拾荒者改良手推車;為劏房戶學童設計書桌;為公共屋邨設計跨代共融公共空間。昔日他雄韜偉略為城市發展出謀獻策,如今細微創新策動社會革新,「每一步的社會經濟發展都是innovation(社會創新)。」凌教授如此說。

 

參與式社會創新 造就長遠改變

訪問開始,凌教授第一句便說:「社會創新是一個信念,而且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社會創新者。」香港理工大學賽馬會社會創新設計院(JCDISI)旨在提供一個平台讓跨界別人士合力創造,其中定期舉行名為「十萬分一」社創研討會和工作坊,意謂如果每十萬人中能有一人貢獻其時間、經驗、知識和創造力,七百萬人中也能集合七十人的力量為社會問題創造應對方案。凌教授以更貼地的言詞概述:「最重要的精神就是唔好講完散band。」他直言:「很多論壇交流過程很開心,但數個月後又聚頭重講一次,我們一定不能這樣,要找到共識,產生原型方案,看看能帶來甚麼改變。」凌教授一語中的。

根據經濟合作及發展組織(OECD),社會創新是指設計和實施新的解決方案,當中包含概念的建立、創作過程、成品製作或體制改變,最終目的是改善個人和社區的福祉。凌教授舉一個成功的經驗為例,多年前,他與社福界交流,得知香港提供住宿服務的機構嚴重短缺。於是,他在報章上撰文,提出新落成的公屋應提供5%樓宇面積容納社會服務機構,特別是住宿服務。他慨嘆:「我任內有一項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尋找可興建公屋的地盤,但過程中總有各種緣故未能為機構提供空間。」後來,前行政長官林鄭月娥讀到凌教授的文章,並在施政報告中採納他的建議。凌教授認為,要制定一個政策才能帶來改變,「這個改變都是一種社會創新。」他說。

後來JCDISI與兩間機構合作,改善兒童之家的環境。凌教授邀請兒童到理大上設計思維課,就兒童之家的設計提出意見,「我們注重過程,讓兒童自主充權。」一小步,就能創造更大的意義。

舊屋邨相片


「雙老化」概念:也是社會創新

凌教授坦言從前不知甚麼是社會創新,退休後有獵頭公司向他招手,便膽粗粗去嘗試。他現時領導的社創項目其實也是以往規劃發展工作的延伸。 JCDISI以「雙老化」為其中的策略焦點,而凌教授早在《香港2030+》中已提出社會要關注香港雙老化的問題──人口和樓宇老化。他說:「社會對雙老化的關注度不足,我退休後仍然要繼續推動。」

按《香港2030+》推算,2064年80 歲的人口會增加五倍,老齡化除了影響經濟活力,亦為醫療服務和社區護老服務帶來沉重負擔。而本港樓齡在70年以上的私人住宅單位,將會在2046年增加300倍。試想像一下,長者居住於殘破的居所會是怎樣呢?居所難以安老,維修費用亦是沉重負擔。因此,雙老化是一個更複雜的社會經濟議題。

凌教授認為「雙老化」的概念亦是一種社會創新。以往社會將人口老化和樓宇老化視為兩個割裂的問題,兩個領域的專才互不相識,凌教授便連結兩方,他笑言:「現在兩個界別的人都認識,識咩呢?就係我KK喇 !」他續說:「Innovation 不 是invention。很多人說難以再創新,其實社會創新的其中一種方式,就是將看似無關連的事情『拉埋一齊』,找出兩者的關係,便能發現新的亮點。」

「雙老化」為社會創新者提供一個更廣闊的思考方向。凌教授提出以「雙智慧」應對「雙老化」。簡言之,就是從智慧家居到智慧社區,運用科技提升長者自我照顧的能力,達致居家安老的目標。

理大賽馬會社創「騷.In.廬」計劃設計團隊為拾荒者改良手推車。

理大賽馬會社創「騷.In.廬」計劃設計團隊為拾荒者改良手推車。(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洪水橋一個規劃中的垃圾收集站及社區回收中心綜合大樓研究個案,旨在為清潔工設計友善的工作環境。

洪水橋一個規劃中的垃圾收集站及社區回收中心綜合大樓研究個案,旨在為清潔工設計友善的工作環境。(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新屋邨構建跨代共融空間

提及城市發展,凌教授提醒我們,「香港是一個高密度的垂直城市,我們要思考在這種社會形態下,如何促進鄰舍的聯繫和社會和諧。」他說,現時上海社區服務中心的設計,早上集中於託兒服務,下午作為青年服務中心,長者亦能同時使用空間與青年人互動。反觀香港的綜合大樓,雖是「綜合」,但其實是以樓層分割不同年齡層的使用者。凌教授指,香港有《規劃標準與準則》,列明各類土地用途和設施數量、面積、比例等等,「個個都叫救命話唔夠地方,但其實可否設計一個各年齡層能共享的空間呢?」

現時香港的公園同樣是以年齡分隔,甚至有年齡限制,但這些設計已經不合時宜。JCDISI自2019年起探索並啟動幾個跨代共融遊樂空間的行動項目,先後在駿發花園、九龍公園健身徑、麗閣邨平台花園作「實驗場」。2022年更與香港房屋協會合作,在啟德興建中的屋邨以及乙明邨作設計藍本,「新屋邨會接收真善美邨和樂民新邨居民,所以這個新屋邨將由『跨代』人口組成,既有年輕的新住戶,亦有舊邨居民。因此,跨代共融的公共空間非常適合。」至於乙明邨的長者屋亦即將落成,「希望跨代共融的公共空間,令孫仔孫女探望祖父母不是出於責任,而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亦能提升長者探索社區的動力。」

不過,他說麗閣邨項目在過程中也曾遇到挑戰:居民要經過一條斜路才能到達天台花園,居於下層安老院的長者怎樣走上去呢?凌教授說:「設計,就是將原本負面的東西變得正面。」他反而覺得可以在斜路兩側加設欄杆,利用不同高低的組件,將沉悶難行的斜路化身成靈活的健身徑,英文名字「Challenging Path」就更有意思。「我們亦可以鼓勵年青人帶老人家上來花園,與他同行這段歷程。」每項設計的細節,凌教授與團隊都是仔細思量,「設計屋邨的責任,絕不比規劃香港二十年發展的工作少。」他認為將設計背後的理念和價值傳達至社區,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麗閣邨項目設計圖

北都發展  社福界新挑戰

筆者笑言凌教授是名副其實的top sales。在規劃署三十多年的工作生涯, 奔走港九新界,花大量唇舌與搬遷的村民達成共識。當有新的規劃方案出爐,又每每遇到反對的聲音,得說服社會接納,相信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就是如此練成。

凌教授卸任規劃署署長前一個月,政府公布《香港2030+》,他在報告中提出東大嶼都會和新界北新市鎮及北部經濟帶概念,「我在《北部都會區‧發展策略》中提及,不能容許東涌、天水圍的情況在北部都會區重蹈覆轍。」近來,他就北都發展加緊與社福界交流。他指從社會服務層面而言,未來二十年舊區重建的步伐必然加快,舊社區會受到很大的衝擊,同時會出現大量新社區。故此,他提醒社福界一方面要思考新社區居民所需要的服務;另一方面,要幫助受重建影響的居民接受和適應轉變。

其中,凌教授特別提及即將遷入元朗過渡性房屋的居民,「不要把他們視為過渡性居民,他們將來很大機會入住北部的公共屋邨。所以,社會服務不是針對他們這三年的生活,而應從現在開始協助他們在這裏落地生根。」

 

相片凌嘉勤教授

創科新城即是甚麼?

特首李家超在2022施政報告中明確表示,北部都會區將以「國際創科新城」為主題。不過,普羅大眾卻難以想像創科新城如何與居民的社區生活產生關係。凌教授解釋說:「北部都會區有很多大突破,我一講你就明。」一是地位創新,「這是香港城市發展史上首次將北部等同於維港兩岸。」他指出,現時新界北除了濕地公園是全港性設施,並無其他地標性的公共設施,甚至連一所大學也沒有,「現時公共資源分佈不平衡,但當北部等同維港的地位,能夠預視將來公共資源會慢慢調節,社會服務能有更多的參與,所以我們要以超前的眼光去看。」凌教授深信北部都會區可以開創很多新機遇,他大膽想像:「將來古洞北附近有很多創科公司,亦有利提升地區醫院成為研究型醫院。」

其二,空間形態上的創新。凌教授說解釋:「將來大量職位與口岸融合,更多人口在北部工作或生活,居民的行為模式和企業操作模式會有很大改變。上南山區比去中環更方便啊 ! 」

《北都上河圖》未來新想像

其三,土地發展結合。凌教授說:「將生態環境和發展結合又是一種創新。」他再三強調,若科技城同時能成為宜居社區,要做好生態環境的保護工作。他認為將來回收荒廢的漁塘後,要認真思考如何規劃成有生態價值的戶外康樂設施。他帶領我們想像,「將來在家裏抬頭一看,或會看見候鳥飛過。當然商業發展要有所限制,不能像維港兩岸五光十色,要有新的生活形態。將來北部與濕地為鄰,所以夜生活與蘭桂坊又不同。」他認為北部都會區提供一個很好的空間搭建新形的城市發展,實踐新的生活模式。

訪問中,凌教授談起《清明上河圖》:「為甚麼《清明上河圖》是國寶,甚至是人類文明的寶藏?」他說,《清明上河圖》是繪畫史上唯一一幅細緻地描繪市民生活的作品,從郊區到市中心街道兩旁的商業活動,完整地呈現社會的形態。而凌教授作為北部都會區發展的「推手」,談起對未來新都會區的社區想像,腦中同樣有一幅《北都上河圖》:「我相信北部都會區與現時的都會很不同,但正因為不同,才有空間去創新。」而如何令這些美好的想像成真,「這有賴各界一起交流,合力創造。」

 

跨代共融遊樂空間共創工作坊。
跨代共融遊樂空間共創工作坊。(相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