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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說:專訪黃煥忠教授

建設整全回收鏈 不再走在世界的末端

黃煥忠教授

黃煥忠教授 
(香港浸會大學生物系系主任,香港有機資源中心主任,嘉漢林業珠三角環境應用研究中心主任)

 

關於香港的垃圾,實在有很多謎團。香港政府自1998年開始推動源頭減廢,增加回收和循環再造。但在政府二十多年來種種措施下,及至2021年以前,香港都市固體廢物仍是不跌反升;而2022年香港都市固體廢物回收率32%,仍遠低於政府2013年訂下55%的目標。垃圾徵費只是火車頭政策,及後應如何部署,使香港廢物治理體系得以完善?香港浸會大學生物系系主任黃煥忠教授,自大學畢業後便投身廢物管理的研究,是次訪問他從強制回收分類、收集、配套、網絡、處置利用以致產業,從前端至末端,逐層抽絲剝繭,開闢引路。

 

 

" 建設整全回收鏈不再走在世界的末端 "

 

 

廢物處理責任政府市民界線要分明

「任何國家能成功做好垃圾分類回收,必有軟性的行政措施,垃圾徵費是其一。」因此,垃圾徵費事在必行。不過,社會為一枝地拖棍鬧得沸沸揚揚,黃教授皺皺眉頭說:「一年究竟會掉幾多枝地拖棍?為甚麼為0.1%的問題暫延99%的事?」他相信世上沒有完美的制度,「起初必會問題頻生,市民應體諒。」他遂提出,既然大型傢俬可貼上$11標籤,物管公司大可集中收集地拖棍,「收集十枝、一百枝也好,貼上一個標籤就已解決。」問題總有解決之道。

 

「我覺得不要將所有責任放在政府身上,所有持份者都有責。政府的界線就是屋苑的垃圾房,從清運垃圾開始才是政府的責任。」從住戶掉垃圾到清潔工收集好置放於垃圾房,這都是屬於私人運作。全香港眾多屋苑,應各施各法,政府難以統一,「政府只是有責任理順措施,再與市民合力去改善。」

 

堆填區

 

強制家居分類回收事在必行

黃教授提醒:「現階段應集中火力處理垃圾桶內的事。」廢物處理一環扣一環,面對種類繁多的廢物,要做好源頭減廢,分類再造回收,資源循環。這些雖則耳熟能詳,但香港卻不進反退。根據《香港固體廢物監察報告》,在2015年至2019年固體廢物之回收率顯著下降,2020年時更跌至28%,創回歸後新低。而近兩年,香港都市固體廢物回收率只是「爬格仔」每年升1至3%,「55%」會否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標?

 

黃教授即以台灣作例,2007年香港回收率逾3成,台灣當時只是20%多左右。現在呢?台灣的回收率於2021年已達64%,而香港仍停留在31%,「即是說這十數年來我們墨守成規,一直沒有新的措施推動香港人減廢回收。」然而,政府的確在推動環保上花了不少功夫 ! 例如2013年的惜食香港運動;2015年禁止零售業免費派發塑膠購物袋;2014年制定廚餘策略;2020年分階段推行綠在區區等措施。但為何數字上未能躍進?「好清楚,就是因為沒有法例,沒有規管。」

 

他指,政府自10年前開始興建T.Park、O.Park、WEEE.Park、Y.Park等等廢物處理的設施,但卻沒有針對源頭減廢的措施。

 

垃圾徵費即將出台。死線逼近,不少人惶恐不安,把家居垃圾急急拋走。單單這條法例,是否真的能讓港人乖乖地做好分類?垃圾徵費的是按「污者自付」的原則,利用經濟誘因鼓勵市民源頭減廢。然而,一個四人家庭每月約50至70元的垃圾費用,相等於一杯精品咖啡的價錢,經濟誘因不大。黃教授續說:「所以,外國除了垃圾徵費之外,還設有強制垃圾分類。你有錢但不代表可以亂掉垃圾 ! 」他指,全球大部份地方如台灣、德國、瑞典,都以垃圾徵費和強制垃圾分類兩條法例雙管齊下,而以上各地的整體回收率已逾60%。又如斯洛文尼亞首都盧布爾雅那,自2002年推行強制垃圾分類後,回收率由原先29%大增至現時68%。黃教授說:「對比香港,甚麼都沒有做,回收率已有三成,其實已經好叻。但如果只行一條法例,難以達至政府期望55%的目標。」

 

 

建議於每樓層設置回收箱

黃教授認為,過往政府花了不少錢在鼓勵市民減廢,但沒有法例,成效不彰。他指,廢物回收的關鍵在其網絡,要做好回收配套才能達至政府預期的目標。「從住所40樓將回收物拿往樓下回收桶已是一個攔阻,還要搭車往綠在區區?環保意識再強的人,都要有配套才能參與。」他直指,現時屋苑將垃圾桶放於後樓梯,回收桶則放於平台,他說這種做法「思維分裂」。外國多設上門回收的服務,專車來到每戶家門前收走垃圾;台灣甚至推行定時定點垃圾收集,「香港人被寵壞,習慣任何時候都可以掉垃圾,難以照辦煮碗。」然而,他認為政府可以做多一步,在樓宇每層的垃圾桶旁放置回收桶,讓清潔工同時收集,其實就等同上門回收。

 

黃教授讚賞台灣的配套措拖勝在夠落地。例如當地設有社區規劃師,專人連繫物管公司、業主立案法團,親授如何將垃圾分類。措施推行之初,物管公司、法團在分類回收站外把關,「如果居民沒有做好分類,物管公司代為分好。久而久之,居民都不好意思,自然會做好本分。」他借此以說明「習慣是可以改變,問題總有方法解決。」

 

 

政府不是補貼回收商,而是購買服務。

香港現時回收之難,在於未能搭建整全的回收鏈。若日後實行強制垃圾分類,本地垃圾回收系统能否承托?自2013年中國政府發起「綠籬行動」,2017年底開始禁止進口24種固體廢物,香港的垃圾出口因此受到很大的衝擊,推動香港急急腳發展回收業。根據環保署統計數字,雖然近年本地循環再造的數量微升,但香港廢物回收仍高度依賴出口。黃教授補充,在現時香港三成的回收廢物中,不論是塑膠、鐵還是廢紙,本地循環再造不足一成,「香港只是簡單處理,然後打包出口。」香港大部分回收廢料,都出口至第三世界的地方,如柬埔寨、非洲等地。當地沒有足夠技術,回收物料輾轉間又埋在堆田區中。「希望將來可以改變。」黃教授寄望。

 

黃教授繼而說:「政府應思考如何處理市民家中的回收物,而非如何處理垃圾。」香港本地之循環回收工作本就收效甚微,面臨出口限制的衝擊更是百上加斤。黃教授指政府在五年前對資助回收業仍存有疑慮,「政府要有一個概念,資助不是補貼,而是向回收商購買服務處理垃圾。」他遂建議,將支付垃圾收集商一成的資金撥入回收商作其基本收入,「回收商賺到第一桶金,便有資本再造產品。」同時,當回收支出增多,收集垃圾的費用便相對減少,「所以,政府要理順垃圾和回收兩項處理。」

 

圖:回收膠物品於輸送帶上

 

香港發展回收產業零希望?

在香港發展任何產業,最大的問題是土地和人力資源的成本高,更何況回收業並不是高產值。但這是否導致香港未能發展回收產業的原因?黃教授卻有另一種看法,他覺得既然發展回收產業是事在必行,就不應將「冇地」的問題算在其中,「無論如何都要撥地發展回收產業,撇除地的問題,第三產業自然會誕生,回收產業是做得到的。」不過,政府過往將土地用來興建處理廠,未有用在發展回收產業,「政府仍是用處理的角度來管理廢物。」黃教授說。

 

不過,政府近年的思維也開始改變,在《香港資源循環藍圖2035》中也明確表示要全力發展整全的回收鏈,一方面支援上游的收集運作,同時推動建設下游的轉廢為能設施,還需要善用創新科技和營造合適的條件以鞏固市場對再生能源的持續需求。黃教授對此有所建議:「要真正投入的話,長遠而言,政府不要只是興建處理廠,而是興建回收重造工廠。」當回收產業出現,資金可以投入創科發展,廢料回收不一定用來再造膠粒,更可以轉化成油,逐漸發展成綠色能源,「扶持回收行業,同時有利於高科技產業,相得益彰。」黃教授說。